天黑黑,囡囡把阿婆忆! | 我是朗读者
民小编说
无论我们长到多大,总是习惯在长辈面前做一个孩子,我们希望这种角色伴随我们一生。可是,会有一天,那个疼爱我们的长辈会随时间而去。在那个时候,那种无以名状的感受隐隐刺痛我们,留下的,只有我们对长辈的回忆和追思,长辈的音容笑貌,生活点滴,人生历程……所有刻在我们记忆里的突然都在我们眼前清晰地放映出来,泪水会不自禁地流出来,止不住的追思让我们哽咽……
这是一位外孙女读给她刚逝去不久的外婆的一篇散文,以此来寄托对外婆的哀思。
文章是著名作家殷健灵的《你可听见沙漏的声音》,它选自《爱——外婆和我》,这是作者在外婆去世后不久写的一部散文作品,当这位外孙女也失去了外婆,她才真正体会到那种无以名状的感受……
朗诵原文(向上滑动启阅)
你可听见沙漏的声音(节选)
殷健灵
我从未听过沙漏的声音,但我知道,它一直在漏,一直在漏,犹如蚕食桑叶,沙沙,沙沙。
它好像幼芽钻出泥土时发出的一声轻微的欢呼,又好像枯叶从枝头坠落,那忧郁而充满眷恋的叹息……
——题记
人的一生是怎样的?仿佛一首交响曲,经历序曲、缓板、快板、高潮,最终都要走向落幕。
当我出生时,她已年老。
我从未见过她年轻的模样,但我目睹了她漫长的年老的过程。从精神矍铄的老年初期,慢慢变得茫然、迟滞、退缩,几乎要变成她自己的影子。她的日子被无限地拉长,内容却空无一物,于是,她所有的日子都浓缩成一个字:等。
她不再能主动地寻求什么,而只能等。等待一顿可口的饭菜,等待一包松软的点心,等待早晨出门的家人早点返家,等待我——她最疼爱的外孙女将她干枯的手捧在掌心里,用我的温度暖一暖她。
她慢慢退回成一个小孩子,常常忘了年龄,又常常被自己很老很老的岁数吓一跳;她越来越思念早已逝去的曾外祖母,独自一人时,她轻唤:妈妈,你在哪里呢?我这才知道,她的生命已变得如孩童一般简单而清澈,不需要掩藏伪装,她可以无所顾忌地表达欢喜和怨艾,而你也能轻易地通过抚触与微笑达成她的愿望。
孤漠
我要先睡了。
她说了一声,轻轻阖上自己的房门,把客厅里的电视声关在外面。这个时候,一般不到晚上七时半。她的房间朝北,不大,有她用了一辈子的红木大床,床头柜上的饼干筒里有没牙的嘴尚能咀嚼的法式小面包、旺旺小馒头。半夜醒来,她常常肚饿,就用它们来打发饥饿与寂寞。
我时常想象她的漫漫长夜。目送她走进房间,仿佛看见她走入深不可测的黑色巷道。一个人,缓缓摸索,寻找明亮的出口,直到曙光来临。她的长夜自然是辗转难眠的。人如果活得很老很老,上帝会慢慢剥夺她残存的活力,直到不能听、不能睡、不能吃、不能动、不能想……你目睹那个过程,从心痛不忍、难于接受到理所当然,偶尔心中泛起酸楚。
夜对她来说真的是长。一觉醒来,往往子夜刚过,她却并不知晓几时几分。她趿拉着拖鞋,在各个房间走动,厨房、浴室、阳台……她按动墙壁上的开关,啪嗒,啪嗒,一下,一下,又一下。偶尔,她借着射进屋内的月光爬上楼梯,来到我的卧室门前,轻轻转动门锁。这些声音或许细微,但在夜的衬托下,却异常清晰。常常地,就惊起了梦中人。我打开门,她站在门口,茫然无措地说一句:你爸妈他们呢?有时,就只是沉默地看你一眼,转身,慢慢下楼去。她用双手死死抓住扶手,抓得很紧,只听见她松弛的皮肤与木头之间胶着摩擦的声音,吱——吱——
终于是白天了。
她安静地站在窗口,或者坐在阳台上眺望远处。说“眺望”也许太奢侈,我们居住的地方已经少有眺望的空间。她的眼神穿过楼与楼的夹缝,望向远处的马路。梧桐树掩映下的马路,上面有车来车往。
“往东去的车子比往西去的车子多。”她有时自言自语,有时也对我说。
望累了,她低下头,微闭眼睛,进入她白天的梦。我想象她的梦,却全然无所得。那里,大概也是一片孤漠吧。
开船
开船啰!
我从后面拦腰将外婆环抱住,起劲地却又小心地推她朝前走。她穿了厚厚的棉袄,从上到下一样粗。我仿佛抱了一个枕头,又安心又妥贴。
她呵呵地笑起来,小心,小心跌倒!嘴里却幸福地提醒着。
借了我的力,她挪动一双缠过足的脚,果真轻快了许多,步履也有了节奏。
小心,小心,要跌倒了!她笑着,步子又快了一些。
小时候,我也是这样跟在她后面跑吧。只是那时,她用不着我抱。她来火车站接我,提了我的行李袋,拼命挤上拥挤不堪的公交车,把我护在干瘪的胸前。
她那时就已经是个老太太了,却还是步履矫健。我跟在她身后,害羞地低着头,在邻居们的目光里走进弄堂深处。我恨不得快点逃离那些目光。
外孙女来啦?邻居阿婆道。
来了!她快活地答,声音又脆又亮。
我跟在她身后。在淡金色的余晖里,望见她年老却依然轻捷的背影,她的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要努力去接近一个目标,宽松的黑色绸裤被穿堂风吹得瑟瑟抖动。她的手臂好长哦,而且有力,手中的行李似乎并没有拖累她的脚步。我需要小跑才跟得上她……
开船啰!
我从后面箍住外婆。轻轻推着她往前走。
她其实还不需要我推,她能走。只是,站起时,身体要打晃儿,好像一株根基松动的老树。她需要镇定片刻,似乎在思考该迈左脚还是右脚,方能郑重地移出一小步。走一段路,下一次楼、上一趟厕所、吃一顿米饭,在年轻人眼里理所当然的平常事,在她,都渐渐成了一件大事。
给我系一下围巾……
每天晨起,她都拿着那条黑底绿花的绸丝巾走到我或者母亲跟前。我或者母亲就会将那围巾在她脖子上绕上几圈,打上一个松松的结。
帮我解一下围巾,我解不了上面的结……
每天睡前,她都像个孩子一样,好像想起了重要的事情,从她的房间返身出来,走到我或者母亲跟前。我或者母亲就会不厌其烦地帮她解那个并不难解的结。
她享受着这个过程,享受女儿或者外孙女的手在她的颈间缠绕,那片刻含蓄的亲昵,那似有似无的搂抱……
她不知道,其实,我也好喜欢在后面抱住她,轻轻推着她走。
开船啰!
我看不见她皱缩的脸,看不见她混浊的眼睛。我只听见她的笑:要跌,要跌倒了哟!
写给你的话
我把外婆的故事和你分享,你是否会觉得突兀与隔膜?是的,假如身边没有一个很老很老的人,往往很难理解这些故事。但是,每个人都会老。我们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唯有年老的进程无法改变。
无法挽留的时间……
幸好,这个过程是未知的,没有时间的期限。我希望你有时能驻足于这个令你感到惊叹的世界,体会你从未有过的感觉——自己的感觉、亲人的感觉。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重新开始。相信我。
同时,曾滟雯老师也用她细腻的文字,记录了外婆漂浮又充实的人生历程,读来甚是感慨。
外婆的故事
文 | 曾滟雯
我的外婆,生于1919年,家中排行老四,属羊。因“男子羊,闹洋洋;女子羊,守空房”的封建思想,她一生下来就差点被溺死在尿桶里,幸好曾外祖母心慈,从小就告诫她,对所有人都不能说自己属羊,所以直到前几年,我们才知道外婆不属鸡。外婆这辈子命途多舛,吃了不少苦。童年时父母先后亡故,跟着大哥大嫂生活。
(爱——外婆和我)
一天夜里,外婆的五弟上厕所经过大哥屋子,听见里面商量着要把外婆许配给寨子上一个刚退伍的士兵,而且那个男人腿脚有疾。在外婆的五弟的帮助下,外婆连夜逃到了姑妈家,她很勤劳,家里上上下下的事情她一个人全包了,挑水,洗衣,做饭……不仅如此,她 45 33987 45 15535 0 0 1240 0 0:00:27 0:00:12 0:00:15 3788 45 33987 45 15535 0 0 1075 0 0:00:31 0:00:14 0:00:17 2920 45 33987 45 15535 0 0 1067 0 0:00:31 0:00:14 0:00:17 3511还推豆腐卖,攒了不少钱。然而,当她从邻县回来的时候,发现藏钱的盒子空空如也,不用问也知道是烟鬼的姑妈一家动了手脚。外婆又辗转来到了我们县,认识了我的外公,外公是木匠,手艺精湛。可是,结婚后,外婆一连生了五个女儿,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外婆的日子可想而知。后来,终于有了舅舅,原本以为可以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了,可外公却病倒了……
外公走后,外婆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含辛茹苦地将六个孩子拉扯大,供他们读书。她对每个孩子都是一视同仁,不偏袒,不娇惯。
(外婆和我)
在那些艰难的岁月中靠着坚强的精神支柱才让这样一个女人一个人带着6个儿女走过动乱的十年和三年自然灾害,没让他们饿着冻着。外婆是个坚强且坚韧的女人,她从未被生活打倒过。在困难面前她能知进退,她能屈能伸,骨子里的那股韧劲撑起这个家,而不至于被生活的重担压垮。这就是她的人生智慧。
外婆70岁那年受过一次伤。
那天一定是个晴天。外婆在住了几十年的老屋里收拾整理家务。舅舅一家早早出门做生意去了,我妈也上班去了,只有她一个人从那些落满灰尘的家什里倒腾,那里面全是她的人生乐趣。她一会爬到阁楼掀开四方木柜,就像百宝箱一般塞满了她的宝贝,有她收集到的线头布料,有一布袋的五谷杂粮,还有压在箱底的几张我妈妈的奖状。她养的那只黑猫迈着轻盈的步子来到她身边在她腿上蹭了蹭,喵了一个咪,跳上房梁约会去了。
阳光从那片透明的瓦片斜撒进阁楼,光柱里翻飞的尘埃清晰可见。
一会她从楼上下来,还未来得及拍拍满身的灰尘,在她歇气的时候,望着悬挂于屋子中央的干辣椒与玉米棒子,想着晚上的时候可以用它们做一顿好吃的等着孩子们品尝。她会心一笑,用手背轻轻擦去额头沁出的细汗,又爬到铁炉上。那时已经是夏天,铁炉并未燃烧。她面带幸福的微笑,想象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模样,她伸出双手, 正当快要触到她的幸福的时候,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仿佛被涂上了灰色的色彩,又仿佛被蒙上了双眼,一切都像雾里看花一般,视线渐渐模糊。
天知道,铁炉的螺丝松掉了,不固定的四方炉盘因受力不均无力承受外婆的体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下子连炉盘带人地翻落下来。外婆的左脚骨折。伤筋动骨一百二十天,外婆的腿打上了石膏,但不知道是没听医生的嘱咐还是根本就无知,躺在床上的日子是百无聊赖的,特别想吃糯食,犯了骨折之大忌。糯食会把腿扯短。果然,伤愈后,外婆有一条腿是短了些。
(外婆的笑貌)
后来家里为她打造了一副寿棺。几十年过去了,那副寿棺还在。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木质做的。但据说为老人做寿棺除了体现儿女孝顺,还有对老人有益寿的意思。
然而,最终,这寿棺未能派上用场,实行火化后,它就退出了历史舞台。
很多人对外婆的感情很淡,世人都说那是隔了一辈的。而我的外婆去世后,我总是一个人仰望星空偷偷落泪,内心的悲痛难于言表。
想起小时候不懂事,总嫉妒外婆背舅舅家的女儿。有一天上街我故意说走不动了,外婆什么都没说,背着我走回家,我妈发现后我被狠狠教训了一顿!那是我唯一一次被外婆背在背上,我静静趴在她的背上,很幸福很甜蜜。每当我预感要被我妈出大招教训的时候,我总会去找外婆帮我解除危机。如今,疼我爱我的外婆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外婆做的鞋垫)
在火化的那天晚上,我在朋友圈发了一段文字:
过了今夜我就再也见不到我的外婆了,我只能在相册中哀思,在那些定格的笑容中潸然泪下。我再也感受不到外婆起茧的掌心的温度,再也看不见那一针一线的爱……我从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天堂与极乐世界,我只知道命途多舛的外婆即将化为一抔尘土,飘散在春风里……我不轻易在人前表现哀伤,但没人知道我强颜欢笑背后的悲痛!那是关于我和外婆的记忆。不是一个“外”字就能阻隔的亲情。
有一种距离我们渴望缩短,那就是爱与爱的距离;有一种距离我们渴望拉长,那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谨以此文怀念我亲爱的外婆。
微信编辑 | 孔佑明
推荐阅读
这五年,教育都干了啥大事?看看教育部党组的这份“述职报告”吧
长按二维码 关注我们
投稿、合作请联系905366878@qq.com